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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

日正當中,即便是位處特殊的空島,日常所需還是得依賴市場的物流交易,上至經歷淘選後剩餘的平價礦石、下至最不起眼的二手貨攤,雖不到應有盡有,倒也是五臟俱全;人流雜沓、紛紛擾擾地好不熱鬧。

然而,在光的背面,一場單方面的追逐正在持續。

亂巷裡,有個披著斗篷的小個子,從一臉髒污卻難顯稚嫩的面容看來年紀絕對不大;他的懷裡正抱著一截長棍麵包,那長度幾乎有他的小身版的一半,而孩子目齜欲裂、面容驚恐,兩條短腿沒命地撒開著跑,只因身後正有個巨大的影子,始終跟在他身後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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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落地面為每個角色的戲劇開啟新的篇章,這其中也包括林陸,他穿著標配的制服踏入了人潮,矮小的他瞬間被淹沒,但也不妨礙他往攤位的地方移動,想在巡邏之時看看有什麼值得購買的東西。

市集雖小但比許多地方都熱鬧,這大概也是居民少數願意主動踏入的地方,老闆們的叫喊聲配上來來往往的人流,更顯出這市集對民眾的重要。

經過麵包店時撲鼻的香味吸引了許多人駐足,包括林陸,喜愛甜食的他站在攤位旁挑選,但很快吸引他注意的不再是麵包,而是另一邊角落的小孩,他依偎在高大的人身旁,試圖讓巡邏隊不注意到他,身上破破爛爛的斗篷遮住了他的容貌,但遮不住他本就瘦小的身軀,和破碎的心靈。

那孩子看著老闆轉過身去後迅速的伸手拿了在攤位角落,那只有半截的法棍麵包。而後他馬上以自身最快的速度跑走了。

彷彿沒人看到,沒人在意。

但很不巧的林陸目睹了整個事件的發生,在身上制服的驅使跟食物的誘惑之間,他苦笑一聲選擇了前者, 林陸馬上起步往孩子逃跑的方向跑去,在茫茫人群中他的第六感很快就讓他找到孩子,那慌張驚恐的神情林陸已經看了無數遍。

「孩子,等等……!」

他出聲叫喚,但對方很明顯的視他為恐怖的怪物,馬不停蹄的往巷子跑去,但瘦小的軀體能讓他跑多遠呢?不過2分鐘的時間,林陸就輕鬆的逼近孩童,黑暗和一旁的雜物並沒有有效的阻止到他。

「聽著,我沒有要上報,只是想要你物歸原主……」

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在聽的說著,林陸伸出手,他跟孩子的距離只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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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你們都是壞人!」   那是孩子邊跑邊驚恐的慘叫,注定了一大一小的兩人始終不會交集的平行線。

「奈奈已經快病死了!再不吃東西,我妹妹就要死了!」

瞠大的眸中滿是仇恨,直衝林陸穿在身上的巡邏隊制服而來;在成年人的手掌即將抓到那窄小肩膀的同時,林陸敏銳地感受到有另道黑影自上而下,挾帶不可言說的強烈氣勢,直直往他天靈蓋劈來——

靈敏的巡邏隊員及時閃過,而待揚起的塵灰落下,他看見的是一張自斗篷兜帽之間滑落而出的精緻面容。

「快走。」

紅髮輕飄,年輕的女性呈現微蹲姿態,蓄勢待發,一手掩護那驚慌失措的小小偷,半瞇紫眸眨也不眨,如同狩獵的貓,隨即又是一個劈腿往林陸橫掃而去,將他逼退。

「只針對小孩兒算什麼事?有本事來抓我啊。」

短短一瞬,原本的目標早已鑽進另一條小巷,逃的無影無蹤,而那紅髮的年輕女性以異常輕靈的姿勢向後一跳,竟輕鬆躍回矮房屋頂;她屈膝蹲著,眉目張楊,嘴角的挑釁弧度明顯。

「如果抓到我,讓我替那孩子付錢也不是不行喔?」

紅髮、紫眸、黑髮帶,作為一個小有名氣的竊賊,身為巡邏隊的一員,或許對她有點印象、也或許沒有,但那不重要,畢竟林陸現下需要做的事也只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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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林陸愣了愣,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先是露出不解的神情,但臉上依舊是那勾起的嘴角,紅髮的年輕女性站在屋頂上,紫色的眼眸帶著她的深層的故事居高臨下的注視著身為巡邏隊的他,彷彿在看一種玩物似的,狩獵與被狩獵的立場,是否已經交換了呢?

「我其實沒有特別喜歡刻意的抓捕人,不過妳都開口了……」

林陸藉著巷子裡堆積的雜物和裸露的水管幾個踏步來到了屋頂上,這樣彼此都是在同一個水平面上了。 風輕輕吹過,兩人的髮絲微微的遮掩自己的臉龐,但對面強勢的氣息是風怎麼吹也吹不掉的。

「當熱身也好。」

他笑了笑,像在訴說著的事並不是工作,而是到健身房運動一般,溫和的氣場也許就是他在巡邏隊裡不出眾的原因。

林陸邁出步伐先行行動,但他的動作並不流利,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塞著水管,感到奇怪,卻看不見為什麼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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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雷莉亞可不管對方的動作流不流暢。她只知道:這裡離那對小兄妹的住所很近,而她得把這些討厭的巡邏隊援引的離這裡越遠越好。

「只是熱身嗎?」   所以女性轉過身,刻意揚起嗓子,挑揀嘲諷。   「好呀,希望我這小飛賊不會失了巡邏隊大人你的望,只是——」

眸底一道精光劃過,藏於掌中的紫晶微亮,她高挑身影如鼠如雀躍下另一端暗巷,止於身後斗篷飛揚,消失在林陸眼中。

「如果堂堂巡邏隊發現又一個辛苦培養的隊員追不上區區一個女人,他們到底會有多丟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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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希望他們不會扣我薪水。」

輕笑一聲,林陸並沒有因為對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而感到慌亂,更沒有因為這明顯的挑釁而動怒,他持續的在屋頂上跑跳著,鐵片撞擊牆壁的聲音、石頭被踩住悶哼的聲音都跟著一併傳入他耳中。

到另一條暗巷後林陸從屋頂跳下,黑暗再次朝他襲來蒙住了他整個身軀,深吸一口氣冰涼的感受彷彿電流襲過內臟的各個地方,他的耳朵動了動,一個併步往一旁更小的巷子裡竄進去。

來吧,狩獵與被狩獵的立場該調整一下了。

一個跳躍深色的身影從左手邊的縫隙中飛出,彷彿一顆剛被投手丟出的變化球,玫雷莉亞來不及多想的停下腳步回身往身後跑去。

而林陸的帽子早已飄走,當即將撞擊到牆面之時他一手抓住水管,兩腳穩穩的踏在牆壁上,雙腿用力一個躍步就往這狡猾的小飛賊身後跳去,彷彿一隻飢餓許久的貓咪對著獵物發起猛攻,他落地之時也一手扯下了對方那沾染上灰塵的披風,林陸沒有過多的思考,而是拿著披風繼續往對方進攻。

這時玫雷莉亞的每個呼吸,表情的跳動,血液的循環,都將會是讓林陸腦分泌增加的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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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頸部的繫繩一感到被向後拉扯時,女性當機立斷扯開繩結,堪堪從向後趔趄的危機中解脫出來。

「嘿!那可是我少數的好衣服!」   腳跟劃地,玫雷莉亞靠著指尖刮過地面所揚起的些許灰塵阻力,成功在急煞之間伏低身形、躲過布料帶著勁風的一擊,藉勢踢倒路邊雜物,再次為自己與追擊者之間製造出短暫安全的距離。

「奪取他人本就已經不多的東西,就是你們巡邏隊的做事方法嗎?」

她的腳步不停,藉由異常靈巧的身法閃身轉進另一暗巷,卻持續扔出提問,彷彿就是要吸引林陸跟隨她的聲音而去似的。

「巡邏隊的傢伙,告訴我,當一條鮮活的人命與區區一塊麵包擺上了同一座天平上,孰是孰非、又孰輕孰重?」

失了斗篷的遮蔽,她的容貌形體全都暴露於視線之下,隨奔馳被吹動的紅髮似火焰翻湧,修長強健的雙腿——這個女人最強大的攻擊武器——在林陸一同閃進轉角時「呼!」地一聲,足尖幾乎要擦過巡邏員的面龐,接著又是接連其後直擊面門的掌底打,一招未中便立刻後撤,毫不戀戰。   然而,即便時短倉促,在側身而過的剎那,也足夠林陸看清女人的眸中一閃而過的光,正因仇恨而熊熊燃燒。

「你的命與他人的命,你選擇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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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從一個你本來就已經討厭的一類人口中不管聽到怎麼樣的回答,不管是好是壞,是合理的,又或者已經答出道德上幾乎完美的答案,你從始至終都會抱持著懷疑、不理解及想要反駁的憎恨。」

林陸相比少女的高昂激動顯得平靜很多,這問題從當上巡邏隊以來就像一隻箭一樣不斷朝他射來,他不是沒有回答過,而是已經回答了無數遍,但只要穿上著制服,巡邏隊自私、傲慢、喜愛掠奪等等的標籤就會被貼上,不管怎麼撕都撕不下來。

就像無法通關的遊戲一般,不論怎麼更改答案,甚至嘗試示好,向其他人尋找攻略,但每次回答問題後從對方的神情就很明顯的看出這次的結果依然的又……

Game Over.

「一場雪崩的誕生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我不否認其他同事做過的行為。」

即使被攻擊、被雜物所阻礙林陸依然微笑著,他輕巧的跳過障礙物,身體激素的分泌使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不過幾秒便可輕易落腳在與對方近在咫尺的距離,下一秒的一個伸手少女身上的某個配件又或者是頭髮、頸部,馬上就可以輕易的被『奪取』,但顯然這不是林陸本來的目的。

「你認為我在逃避問題的話也沒關係,畢竟一旦心中被傷害的種子茁壯發芽,那屹立不搖的樹幹,誰又可以輕易的徒手砍下呢?動搖的事物自始至終就不會是你站定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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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才注定會是兩條永無交集的平行線。

傷害、剝奪、反抗、逃避、殺與被殺、害與被害,就像是迴盪在空島上的主旋律,讚頌而高昂,低沉如悲鳴,無限輪迴,無盡無邊。

——或許再難有人像她的師父一樣,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便義無反顧地拋下現有的一切、躍入深淵,妄圖憑藉一己之力,庇護所有在陰影籠罩之下的事物了吧?

追了又追,找了又找,玫雷莉亞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逼入了死胡同,就像眼前這場由她挑起的「貓捉耗子」。

——所以,這場「遊戲」也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電光石火之間,少女咬緊下唇,竟反其道而行之,一個轉身,利用極強的腿力,直接欺身至林陸的跟前,艷麗紫眸倒映出他的容貌,兩方卻永遠難以看見同樣的事物。

「——你該多注意天空。」

不知何時,那人手上竟握住了根不曉得從哪拾來的破麻繩,大力一扯,某種東西崩落的不妙聲響立刻自頭頂上方傳來;這條暗巷堆疊的雜物種類煩亂不堪,不只限於阻礙他人行走的平地牆邊,自然也包括那些沿著建築搭建、老舊不堪、連綿不斷的——木造棚架。

彷彿骨牌效應,彼此相依搭建的破爛棚架接連倒塌,砰磅作響,塵土飛揚,厚重且惡臭的帆布直往利於其下的兩人當頭砸去;這意料之外的陷阱是玫雷莉亞陷入苦戰時的底牌,而這一整區破亂的暗巷,就是她最可靠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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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的把對方逼到死胡同,可林陸始終沒有直接的抓捕對方,而是任由少女又繼續逃走,或許是對他剛剛沒有回答問題的補償,又或者是因為那對小兄妹?亦或者是補償每個被身穿這制服的其他人做出的無人道行為的平民。

既然加入了那他就要扛起尊嚴去承受。

少女突如其來的撲面使得林陸不得停下腳步往後退去,他神情不解,但聽到鋪天蓋地的斷裂、滾動,翻騰聲,以及少女手上的麻繩,他似乎理解了什麼,下意識的就後空翻來試圖躲避。

躲了天上躲不過地上,像是預先知道林陸會在這裡落腳,一件破爛衣物使他順著物理學跌坐在地上,這大概是他剛剛奪取少女披風的報應。

厚重的帆布跟各個不一的雜物落下,揚起了不小的塵土,潮濕的臭味也跟著襲來,讓林陸不由得皺眉,下意識的吸入也讓他咳了幾聲,當一切歸於平靜後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附著的灰塵,往前看去。

少女早已逃之夭夭不見蹤影,而林陸望著他逃跑的方向許久後笑著搔搔頭。

「飢餓的崽,心機的鼠,心軟的貓,胡同小巷。」

他喃喃說著,決定返回市場付那塊麵包的錢。

還有看甜點還有沒有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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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